寂静苍兰

奇迹,与渴望奇迹。

寂静苍兰《于迦南地,至芦苇海》

意识刚被唤醒,清道夫便睁开了双眼。

房间中仍然是一片漆黑,但这并不要紧,清道夫坐起来,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。

2月14日,情人节。

她先是有那么一瞬的错愕,然后很快便低垂下了眼帘,重新倒在了床上。

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呢?清道夫这么想着,闭上了双眼。

对于她来说,没有任务的日子就应该好好休息,或者应该说,只要没有任务,就应该是休息的时间,作为S.W.E.E.P.的执行人,她永远不会知道任务会在什么时候到来。

而相比起在执行任务时蜷缩在阴暗的角落,她更喜欢躺在这张宽松的床上——与习惯无关,这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正常逻辑罢了,尽管经历过那些,但她还是一个普通人。

之所以是普通人,所以才会拥有七情六欲,才会痛得无法呼吸。

“叮咚。”

就在清道夫准备入睡的时候,门铃突然响了,她没有动,权装没有听见。

“叮咚。”

又是一声,清道夫的眼皮跳了几下,她在思考要不要起身去开门。

“叮咚叮咚叮咚……”

这次她没办法再装下去了,清道夫睁开眼睛,捂着额头下了床,光着脚走到门边。

“谁啊?”她一边问着一边打开了门。

“喂喂,这都几点了,你还在睡觉吗?”

映入瞳孔的是一个女孩,有着比她还要深得多的紫色毛发,手里拿着吸尘器,一看就知道是来干什么的了。

“……哈,这和你有什么关系?想个傻瓜一样这么勤奋有什么好处吗?”

清道夫怔住了,她太长时间没有见到这幅面孔了,所以才会产生了那千分之一秒的错觉——但无论如何,她都是不会拿吸尘器这种属于仆人的工具的。

一瞬间的失落,清道夫重新走向她的床铺,整个人蜷缩在了角落里面,冷冷的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异族。

“哇……你的房间还是这么乱……”

普罗旺斯摸索着打开了灯,而看到房间内的景象后忍不住皱了皱眉,作为“清扫”效率极高的清道夫,她的房间却总让人无法直视,就连极其擅长打扫的普罗旺斯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了。

“我本身就不会经常在这个房间里面呆着,自然不需要做打扫这种费时又费力的事情。”

在清道夫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,普罗旺斯已经动起了手,她一边打扫一边对清道夫说着“这对于女孩子来说是必须的吧……你看看你,还穿着那么宽大的睡衣……”

普罗旺斯说道这里停住了,准确的说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,清道夫只穿了一件宽大的衬衫,而且破破烂烂的,这的确不能称之为睡衣。

“那对我来说不是必须的。”清道夫一字一顿地说道“你怎么总是这样?我有我自己的生存方式。”

“是啦,但是我是在和你讲生活诶。”

普罗旺斯笑了笑,然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,停下了手中的活计。

“稍等一下,我马上回来。”丢下这么一句话后,她就离开了,除了还开着的灯和放在那里的吸尘器以外,再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来过这里了。

清道夫的眼神依然冰冷,她在想为什么自己要让她来帮自己打扫房间……不,打扫房间这件事是普罗旺斯自愿的,但她为什么不想对待其他人那样对待她呢?

“……哈。”

清道夫沉默许久,终于还是吐出了那口浊气,伴随着这股气息,仿佛凡尘过往的一切都被她从身体中吐出,她重新变成了一具空壳。

只有身体最深处的那颗心脏还在跳动,每次跳动便有鲜血流出,从心脏流入四肢,再次唤醒那份痛感。

她在来到罗德岛之前,准确的说是遇见普罗旺斯之前,已经不会痛很久了。

工作、糊口、不断逃亡,这对她来说已然是家常便饭,被驱逐决定了她的这种生存方式,但某种意义上来说,也只有这种生存方式,才能让她的心变得麻木不仁,才能暂时忘却那份伤痛。

“这些东西对我毫无意义。”清道夫曾这么告诉过自己,她把自己看做了清扫的工具,就像那把吸尘器一样,是随时随地都会被丢弃在一边的存在,所以什么感情什么爱,都应该是被抛弃的。

但当清道夫看到普罗旺斯的那一瞬间,沉眠的回忆又被唤醒了,她能感觉到那停止许久的干涸的心脏重新被一滴鲜血润湿了,再次跳动了起来。

可那是假的,真正的她早就已经死了。

清道夫也许可以欺骗自己,说那些都是她不需要的东西,但是她没办法欺骗她……欺骗已死之人是不能被允许,也是不能被原谅的。

而伴随着这份感觉的重生,以往的谎言分崩离析。

她又开始痛了。

“我回来啦!”

普罗旺斯抱着两个巨大的盒子,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,她的身高并不高,甚至还比清道夫低了两厘米,所以这两个盒子完全把她的视线遮住了。

“小心!”

在倒塌的一瞬间,清道夫以常人做不到的速度冲到了普罗旺斯的旁边,扶住了她带来的盒子……也扶住了她。

“啊,谢谢。”

普罗旺斯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,她将两个盒子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,本来就不大的桌面这次根本放不下任何东西了。

清道夫默默地看着她,重新坐回了床上。

普罗旺斯好像也不怎么在意,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,重新拿起了吸尘器。

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做扫除,好像在自己房间一样。

“……喂,矮子,你拿来的是什么东西?”

清道夫终于还是忍不住了,她的语气中带着几番嘲讽的意味。

“你也没比我高多少啊喂!”普罗旺斯自然是反击,但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“这个啊,等你打开就知道了。”

“无聊,我不需要。”清道夫丢下这句话后,就钻回了被褥之中,脸冲着墙壁,故意不去看普罗旺斯。

她有些害怕,害怕看见那张面孔。

其实如果真得要说的话,两个人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,她们只是有些像,并不是一模一样。

但是倘若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放松,清道夫还是会认为自己看到的是早已死去的她。

清道夫并不会不怪普罗旺斯,人的长相并不是人自己能决定的,而且普罗旺斯也并不知道她长得很像那个人,所谓“不知者无罪”,大概就是这样。

如果普罗旺斯知道的话,那么会怎么做呢?清道夫不止一次的这么想过,可能会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吧,她是个温柔的人,一定不会忍心唤醒清道夫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的。

但,这是不行的。

即使知道是虚假的,知道那并不是她,清道夫仍然想看到那双面孔,倘若只能选择谎言来代替虚无,那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谎言……至少,会有东西来填充那除了鲜血外一无所有的心脏。

听着吸尘器发出的“嗡嗡”声,清道夫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,其实之前醒来之后,清道夫就已经无法入眠了,她的思绪很乱,所以即使身体依然疲惫,却始终无法安抚意识。

但现在,她的意识却随着这份噪音远去,就像是安魂曲一般,将自己与逝去之人的魂魄连接在一起,飘向远方……

“啊!”

清道夫心中一惊,睁开双眼挣扎地坐了起来,她没有做任何梦,意识也是介于清醒与沉眠之间,但平白无故的,好像自己的心中缺少了什么东西一样,这让她醒了过来。

灯已经黯淡了下去,普罗旺斯已经离开了这里,带着她的吸尘器,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,本来清道夫的房间就不大,即使很乱,但还是很好打扫的。

可她却把她带来的箱子留了下来,清道夫走下床,想看看那箱子中到底有什么东西,却先被箱子旁边的东西吸引了目光。

一枚银币下面有着一张纸条,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,只有一句话和一幅简笔画,那副画真的是简单至极,一眼就能看出是普罗旺斯标志性的大尾巴。

而那句话则更加简单:“重要的东西要好好藏好哦。”

清道夫攥紧了手中的银币,咬着嘴唇沉默着。

她的房间之所以会这么乱,就是因为她找不到这枚银币了,她昨天找了一整晚也一无所获,最后累到极限到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。

现在,它却被普罗旺斯找到了。

那是凝缩了清道夫与她感情的唯一信物,却被第三个人找到了。

“这也是……你的意思吗?”

清道夫微微抬头,眼中泛着点点亮光——她并没有看向哪里,而是透过瞳孔看着自己的过去,自己与她的过去。

她打开了普罗旺斯带来的盒子,第一个盒子里面是各种各样好看的、一看就很“女孩子”的衣物,从裙子到睡衣,应有尽有,还散发着淡淡地,薰衣草般的清香。

而第二个盒子里面,却装着一大盒巧克力,上面也有一张纸条,除了大尾巴以外,还有一句话。

“Joyeuse Saint –Valentin.”

“……”

清道夫艰难地吞咽着,尽管她的口中一无所有,颤抖的手打开了巧克力,掰下一块,再放入嘴中,苦味蔓延,像是雾气,将她笼罩在其中,无法挣脱。

“我……好想你啊。”

清道夫最终还是崩溃了,她瘫坐在地上,失声痛哭,将自己溺死在了那冗长的回忆之中。

她下定了决心,今后不会再欺骗自己,不会再逃避谎言。

她会带着那份痛苦,用这颗仍然流血的心脏,艰难的存活下去。

她不再把情感看做可以抛弃的东西,就像那台吸尘器,终究会被主人拿回来——那是不应该忘却的东西。

她终于迦南地,抵达了芦苇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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